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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到家乡麦收时
又到了一年的麦收季节,“夜来南风起,小麦覆垄黄”,原野上到处是金黄金黄的麦浪,布谷鸟已在头顶不停的飞旋,蒜黄蒜割鸣叫声已响彻天宇,告诉人们麦收时节到了。“麦黄不收,有粮也丢”的农谚农民记在心中,立马入田着麦节,动起手来,准备麦收,迎接丰收的时刻。 五月中旬开始,关中地区从南到北,从西向东拉开“三夏”的帷幕,我们渭南每年在洛河、渭河、黄河,“三河”口的潼关开始第一镰收割小麦。 家乡的麦收,随后也跟着开始了,上世纪八十年代前,人们收麦纯人工作业,大概收麦需一个月之余,之后联产承包责任制慢慢的有了机械,收麦半月就可以了,现在,已全机械化了,联合收割机,只要天气晴好,大约一礼拜,快的在地头把麦子收了一卖,一天时间就结束了,种上秋粮,静待秋月。随后,在九月中旬到十月十五前后种上冬小麦,就算一年到头了,日月就是在这春夏秋冬中轮回,百姓就是在这收种中送走了岁月。 要说收麦,得先简单地说一下种麦,“只有种下籽粒颗,方能收得万担粮”。种麦古时候人们是点播、沟播、撒播,随着社会化进程的进步,人们发明了农用工具,训化了牲口,农业生产水平得到了提高,上世纪八十年代前,整地、播种、收获等都还是人工结合农用工具,犁耩耙粖楼来完成收种麦子。八九月秋收完成,人们开始犁地,等地生息一段时间,就套上牲口进行整地,先用耩子耩上一遍,用粖来回的粖平土地,到了九月底十月初,抓紧时间进行下种,这时候,用专用种麦的麦楼开始播种。楼,有独脚楼、二脚楼、三脚楼、甚至有四角楼,他设计的很精巧,硬木结构,用角铁固定成一体,上面的方形漏斗与下边镂空的楼腿相连,中间有一个楼壶,能知道籽粒下行的情况,以免形成空仓,造成地块缺带,摇楼的人左右摇摆,均匀地把籽种播到大地上,解决了播种的问题。独楼和二脚楼为三四人工拉着,一个人摇楼进行播种,种植地多为边角地或沟坡地。家乡的大田一般用三脚楼或四脚楼,套上牲口,一个人牵引,看行子端直,一个人下籽种,一个人摇楼,在楼壶的叮当声中,三个人紧密配合,完成大田播种,一天下来,他们种麦时走的路在二三十公里,一眼望去,大田里钩画出四五公分垄形直线,底洼的沟是种下的麦籽,要形有型,要样有样,就像道天边的挂线,十分好看。那时从手工到机械过渡的年代,爷爷和父亲在小麦播种季节,是我们队上最忙的人,早上种完这个叔家的地,下午又是那个婶家的地,一天忙的不可开交,往往自己地抽时间种,要么最后种,有时我也参与其中,虽然很劳累,但觉得很充实而有意思。 看到陕西新闻联播中报道,关中潼关金色麦浪滚滚,机声隆隆,一字排开,开了麦收第一镰,预示着,我的家乡合阳也进入麦收时节。 家乡合阳的收麦从黄河沿岸的马黑新百良几个乡镇开镰,最早的是黑池镇的马家庄。金水沟以西,从路井镇的乳阳收起一路向北,和家庄镇.王村镇、金峪镇依次铺开“三夏’会战。 记得76年拔乱反正,“四人帮”倒台,77年恢复了高考,78年召开了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,农村实行重大土地改革,实行家庭联承包产责任制,随后的1983年人民公社也改成了乡镇,农民迎来了重大发展机遇。想起那时,责任制前是一个样,责任制实行后又是一个样,差别很大,效果也大不一样。 关于麦收,小学时我就能记起,记得村东南有一个很大的场,是我们长洼大队,西城五队的专用麦场。麦收季节,大概是这样安排的。一个公社、一个村大队、一个生产队,都很认真的安排“三夏”(夏收、夏种、夏管),一级一级都要召开“三夏’专题动员会,各大队负责各自的麦收任务,各级会开完后,各自开展准备工作。 先是收拾麦收时要用的碾麦场。洒上水,套上几头牲口,拉上耙,把放置了一年的麦场划开,绕着场转圆圈,就象画了一个很大的土星。随后是牲口拉着碾子压麦场,反复多次,直到把麦场压的平、光、硬,就算把场“硌”好了,家乡人把这个叫“硌场”。这时孩子们可高兴了,在硌好的场里打滚,追逐着,打闹着。随后水缸拉到场里,放上水,土堆也准备好了。同时,磨镰,维修拉运车辆,农用工具。最后,给麦场周围刷上标语,什么的“龙口夺食,颗粒归仓”,“防火、防盗、防雨”,“深挖洞、广积粮、不称霸”,“全力以赴夺取“三夏”工作的全面胜利”等。随后紧锣密鼓的麦收就到来了。 过去,只要学生放了忙假(也叫麦假),也就是说“三夏”正式开始。但最先上场的是种的油菜和大麦,就好像是“三夏〞预演一样,村上的老人们说:“收碾油菜大麦是折子戏,到收小麦才是正戏〞。
碾完菜子和大麦,真正的“三夏”开始了,所有女劳在小队干部带领干,那里的麦熟了就先收那里,我们第五队生产队,最先收的是北埝地里的麦子,随后是魏长城脚下南洼地里的。到了开镰那天,五点左右打铃就得出工,妇女们各个头顶各种颜色帕帕,手里拿着二到三把镰刀,三五成群,有说有笑地到麦收田,开麦行,都是些利索能行的妇女先上,对门的几个婶婶就开了第一镰,这就拉开了麦收战场,人人你追我赶,很快在金色麦浪里就会形成燕子型的阵型,或是单边刀型的阵势,历害的女的一弯下腰,一口气一畛地就到地头了,有时姑娘家,小媳妇会展开收割比赛。收的慢的,一会儿站起来,直一下腰,一会儿歇歇,再慢慢地向前追着,但像奶奶她们,屁股下坐一个木掀板,象蜗牛一样向前碨着。放眼望去好大一片麦田,在她们的努力下,就像听话孩子,一个一个,头朝一个方向,整整齐齐地一垛一垛安睡在大地上。 不一会儿,男劳们穿着粗布白褂子,戴着麦秸或竹编帽子,有的还戴着老款墨镜,很有气势的粉墨登场,准备开始拉运麦子。当时,用队里的“高脚”(马和骡子的叫法)套上胶轮车,用黄牛套上铁钴镂车,由有经验的车把式来驾驶,配上装车的,护车的,大约五个人,装上勒绳、木叉铁叉,还有拉耙的我们这些跟屁虫,浩浩荡荡开赴到已割倒的麦田。由于“三夏”天气多变,因而时间是最宝贵的,只要麦收倒,立即就投入到拉运。一天收多少,必须一天拉完。到了田里装麦,一个人在前边招呼牲口,二个人从两边到车上装收到的麦子,边走边装,到一定高度,到上丢麦的人,要看风向到上丢,整垛、擦麦、起麦、丢麦要一气呵成,不光速度要快还要准确,在上边装车的人要把麦茬压好压实,一层一层,把宽度长度要掌握的恰到好处,再用勒绳上下来回一捆,就算大功告成。在向回拉运的路上,不能累车,人常说:“累车容易,装车难”,一车成了两车了,因而装车人很关键。记得那时爷爷就是装车高手,装的车即高又宽,重心始终掌握在车轴位置,方方正正,好似一艘麦船,很是雄伟。麦收时他来回都坐车,特别是装好车后,站在麦车顶上,手扶铁叉,就像凯旋的将军,让人十分羡慕,让我也很是自豪。随后车把式打着响鞭,在左右护卫下,小心亦亦的赶着麦车,安全拉到大场,松解绳套,按指定位置在大场的边角卸麦,堆成一个一个原生态麦垛子,一天一天,一车一车把收倒的麦子全部拉到场里,先堆成麦垛,好似蒙古包,这就算是第一战役结束。 在收麦的同时,收了麦的田块要借空整理,抓紧圈耩地,等待稍一下雨,立即播种谷糜子和豆类作物,以秋补夏,若是没雨,都要干种上,再等雨。还得抽空搞好夏田管理。让人们体会到“田家少闲月,五月人倍忙”。 接着开始“三夏”的第二个战役,碾打。此时能听到队里的高音喇叭不停地叫人,摊场哩,翻场哩,起场哩。摊场时,把麦垛用麦钩挖开,用有木轮钴镂的麦叉把麦推到大场各个角落,一般碾一大场麦,全队人必须出动,男劳放麦垛,女劳和孩子的有摊场,大约一个多钟头的时间,就会把二三个麦垛摊到场里,下来大家三个一组,五个一群,把摊的麦垄起,形成麦长龙,让通风凉晒,有利于碾打。中午时纷,太阳当头照,毒辣毒辣的,正是碾场的好时机,把麦匀好后,男人们就武装好自己,头顶草帽,脖子上搭一条淋湿的毛巾,到饲养室把所有牲口套上,赶到场边,把碌碡套好,正式进入麦场,开始碾麦。一般是由一个行家领头,形成三个碾压团队,一个是骡马驴组成的“高脚”快圈,另外是牛组成的慢圈,碾压着茬子开始麦场转圈,一次碾的新茬不能是满碌碡,只能碾压一半,先转上3圈,刚才胡乱的麦杆变得平展展。在阳光的照耀下,反着强列的光亮,很是照眼。这时一些胆大的孩子就穿梭其间,大人就大喊着:“滚.滚”,也有人驱赶他们,但他们就像捉迷藏一样,又跑到另一边,在没有牲口的地方,碾平的麦场里,打起空翻和翻滚转圈,那兴奋那开心就是童年快乐的留念。这时的女人们在碾场时在家里把饭准备好,等着翻场,喇叭响后,人们很快入场翻场,就是把没碾的那面,用木叉随地一叉,翻过来,再碾上二三圈,基本上就算碾场到位。卸套送牲口,急忽忽回家吃饭,喇叭又响起,“起场.起场”,男女老少就鱼贯而入拥向麦场,全队人齐参战。先是腾麦秸,拾成龙条行,用木间叉把麦秸移走,送到祉麦秸垛的地方,再用撒叉把大一点的麦杆撒走,剩下就是年轻人和孩子们大显伸手的时候,推着刮板向前推碾的混合麦,即有麦又有柯,有时大家联合好几个刮板,形成长蛇阵,一起向前推,但这时少不了大人们在中间搭劲,呼喊着“噢’的号子,一口气拧成一股绳,推到场中间。有年龄大的在场边拿上扫帚开始拾边扫场,再推再扫,最后都推到中间,这时场边上麦秸的人用叉向上丢麦秸,不讲型好看不好看,只要堆好就行了。如果这时有好风,男人们就立即上场,人手一把木掀,开始扬场,人歇掀不歇,略边的人三四个,向外打麦杂和麦柯,以便让 他们分离,麦是麦,柯是柯,黑麦白柯,形成泾渭分明。若是没有好风或弱风,就要把式扬场了,这些人能使左右手,会掌握风向,也能把麦子扬出来。但有时实在无风,就只能等,有时要等一个晚上,好多时候早上会发现,他们把麦子扬出来了,已堆成了黑金色的宝塔。青壮劳力立刻上手,装袋肩扛,很快入到场边的仓库。第二天继续,每天一大场,天气好时碾两场,一场能打粮四五千斤小麦,七八天就碾完了,“三夏”的大劲就过去了。这时,人们腾出场地,一边碾麦秸,一边凉晒新打的麦子。碾麦秸也叫腾间,把藏在其中的麦子再疏腾出来,能顶凉晒损毫,在祉麦秸垛时,要搭架子,一边捆上麦秸,一边人用扛杆的作用把麦秸送到顶,一点一点们向外延伸,到了六七米的又向内收,最终形成宝塔顶,随后,再把离地两米的麦秸抽出来,并且要抽的园而整齐,形成似蘑菇状,大约八九米高或五六米高不等,就算大功告成,场边就会屹立着大小不一的五六个蘑菇麦垛,场上晒着麦子就如一个金盘,麦垛就像摇放在黑金大盘中的艺术品。十分的好,也告诉着人们紧张的“三夏”结束了。 人们把麦收完了,秋庄稼也种上了,各家各户开始看忙怕,就是端午节,去给亲戚拿点黄杏,自包的棕子,油糕之类的,给亲戚到报喜,报“三夏”平家。让我最不能忘的是奶奶用新麦面摊的煎饼,用三个砖一支,放上铁熬,用新面和上家里的新椒叶,放上一点盐,用新麦秸的文火煨着铁熬,摊出的煎饼,真的好吃极了,觉得那是天下最美的美食,再噍上小蒜捣碎的辣子水,真是绝了。奶奶让我给父母和邻里都要送到,那时的人真诚,互相帮忙,有浓浓的亲情,到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很幸福。 那时的收麦,是一段艰难的日子,高强度的劳动,从收割开始到拉运、碾打、凉晒,到最后上公粮,全部为人力所为,中间还要穿插种秋和夏管,那种艰辛现在年轻人是不会理解的。就拿我们全家来说,人人都要参与其中,爷爷是麦收时的重要人物,从收麦开始事事参与,父亲是小队长,要统筹安排一切“三夏”工作,一切亲力亲为,母亲在医疗站,给人处理外伤和准备降温防署药品,大姐二姐是收割麦子的主要劳力,我那时跟着麦车拉麦耙,或者和奶奶给收麦的人送“三汤”(煮的很清的绿豆、碗豆、扁豆汤),妹妹们站岗或拾麦,与大家一起,很认真的投入到“三夏”。谁若果不积极,那思想就有问题,那是很害怕的事情。 我是上世纪八零年上学去了,四年没有参加麦收,七九年是最后一次参加麦收劳动,到八四年毕业时,农村各地联产承包责任已在全县到位,我们西城村也不利外,原叫第五生产小队,也换成第五村民小组,我们家十个人,分到了二十余亩地,加上过去的自留地和承包地,总共有四十余亩,在我们村也是种粮大户。我毕业分配工作后,八五年起就又开始又参加麦收,成了家里的主力军,这时的麦收已和八零年前大不一样了,我们第五村民小组,四十多户人把麦场从原来的东南移到了村东北角,一家一溜麦场,麦收时也变成了各自为政,“硌场”等一系列和过去一样的麦收工作各自准备,这时两个姐姐已外嫁成家,我和爷爷,父母,妹妹们成为麦收的主力,爱人虽说是城里长大,夏收时也回老家做力所能及的事儿,管孩子和做饭,保障后勤。一切听从父亲安排,虽说分户单干,但麦收程序和过去完全一致,好处是在八五年前还是人工收割为主,也有甘肃和当地麦客争钱赶麦场,但八五年后,对门的民娃叔家,有一台手扶拖拉机的收割机,是个一边倒的收割机,解放了人力,排队叫上收割机,田间收倒的麦子一溜的摆成直直的长龙,从地中分两边铺了一地,这时姐姐姐夫会过来帮忙,用骡子套的单车,一车一车拉到场里,堆成小山包的麦朵,随后进行碾压,这个阶段已不光是牛拉马拉碌碡碾麦子,四轮、手扶拖拉机上场碾压,时间短,碾的快,大大提高了效率。这个时候的人们重视种麦子,不光上农家肥,多数人家会上二胺或磷肥,产量大幅度的增加了,我们家一年要产成万斤麦子,除上公粮外,我们也和全村人一样解决了温饱问题。大概在九零年左右弟弟从部队服役回来,买了一台四轮,一年的麦收一下子轻松了好多,进度也很快,十来天收碾就结束了,剩下的就是晒麦子,这个时候,父亲会用我们祖传的手艺,在门口扎起油糕摊,除送姐姐亲戚外,以满足乡亲门要吃油糕的需求。就这样的日子觉得很实在很满足。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到二十一世纪初,全国机械化程度已很高了,农业机械化已初步实现,农村耕作的传统的方式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,过去用的犁耩耙粖都成了民俗博物馆的看客,都挂到墙上了。收种碾打全部机械化,收麦成了一件简单的事情,预约好联合收割机,收麦成了分分钟的事。国家在推进农村改革中,92年取消交“公粮”,2006年取消农业税,增加农业直补,农民的积极性十分的高涨,日子也一天比一天好了。 从改革开放到现在推进中国式现代化,已四十年了,社会有了巨大的进步,日子也越来越好。但过往的岁月里所经历的一切,我觉得很值得回味和追忆,不能忘记过去,不能忘记历史,只有总结过往的不足,及时改变改正,开拓创新,通过不懈的奋斗,才能实现我们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。 请珍惜历史吧! (照片由新华社特邀摄影记者雷现荣提供) 作者简介:通网专栏作家,马岗,合阳县人大常委会原副主任 编辑:燕青 审核:王仕伟 版权:通网首发,转载请注明来源“通网” |